敉平

随缘写。

随笔#41


始龀前,我尚在淮安,与阿母同住在三进的院里,有阿父留下的仆婢数人伺候,只可惜牙牙学语来从未见过阿父。
我通常是婢子看顾着,每每只有白日能与阿母亲近,天色稍暗,婢子便要将我带回主房歇息。能相处的时候少,阿母纵然心有爱怜,也不过仅能拥着我看景。
只在四下无人时,阿母总低声道:“莫见汉家郎,莫食汉家饭,莫得一眼误终生,莫……”这时又总有沓沓步履声,冷着面的婢女掀了珠帘进内室,未有半点恭敬,手一伸便将我抱走,任凭母亲在她身后哀哀哭泣。
至始龀后,阿父遣人将我领去李大儒处拜师,大儒事务繁忙,便叫我同一师兄学史,我一时没忍住问及昆仑婢,师兄皱了眉头嗤之以鼻,“卑贱昆奴耳,不足挂齿。”
阿母肤色比照顾我起居的婢女要黑得多,居于东厢,我偶而听得婢女笑闹道“东厢那黑溜溜的昆仑婢”,心下疑惑,这时却不敢再言,一句“师兄所言极是”噎在喉咙,下不去出不来,难受半晌,自个儿咽了苦果。我本不该问的。
我与阿母恰恰相反,肤色较常人反倒要白净些,若是府中人不揭破,应是无人知晓我的出身。只是我知晓了这底细,到底心中自卑难抑,行事更加谨慎,同窗言我“懦弱”,同期道我“怯懦”,我暗自伤神,却也不知如何辩驳,只一头钻进牛角尖,直觉自己做甚都是错。
所幸大儒知晓许多内情,私下传唤我,手抚过我发顶,轻声道:“阿奴,你天性聪慧,只是出身由不得你。你切勿妄自菲薄。”其中 “阿奴”有爱怜之意,我登时湿了眼眶,又想起那日将离淮南,阿母裹着雪貂披风立在雪地里,肤色偏黑,一双眼却盈盈的,漾着泪花将我瞧进心里去。
一别阿母八年,我从幽州赶往豫州去,奈何城门早闭。
豫州邻州前日兵变投了鲜卑,豫州刺史生怕遭受波及,累得一个“暗通外敌”的名声,早早封了城,除却晋室来传话的士官,其余一概不许入得州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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